定睛一看,我眼前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人,个头不高,能感觉得到他炯炯有神的目光。
“姐,这是你的主治大夫孙华明。”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时常听见这个低沉的声音。
主治大夫来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可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他先开了口。
“上官,你很幸运,手术非常成功,你的行走能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幸运?我才二十多岁,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大病,被急救车送到医院,连动两次手术,醒来后变成目不识丁的文盲,我这是幸运吗?
我特别想大声反驳大夫的说法,可是苦于用语言表达不出。想了会儿说:“我,我不认识字了。”
“这个,需要靠自己练习。”
练习?生病了不是要靠打针吃药吗?靠自己练习?我一脸的不解。
“你看一些老人,脑出血后手脚不利索,就得靠自己练习,重新学走路。你是大脑受到了影响,需要重新练脑。”
这都是什么比喻啊?难道我和那些得了脑出血,不能自理的老头老太一样?他如此比喻,是否意味着我恢复的时间将非常漫长?想到这里,我眼眶红了。
“大夫,什么是最快的恢复方式?”妹妹在旁边问。
“回去工作。”大夫肯定地回答。
什么?我话都说不清,字都辨不出,如何回去工作?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吗?
“只有回到原来的环境,脑部不断地受到刺激,受到锻炼,才能最快地恢复。你现在不认字,可以自己先在家练习,等情况好转些,建议回公司上班,加快恢复速度。”
我真想告诉孙大夫:“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我这份工作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了。”
“那什么时候能痊愈?”妹妹问出了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这个不好说,每个人大脑受伤的部位不一样,受伤的程度不一样。我看上官毛毛的生命力非常强,意志力也很强,恢复的速度应该也会比较快。记住,要坚持自己练习。”
大夫肯定是在安慰我呢,看样子溜走的字一夜之间重新回到脑袋里,只能是个神话!该怎么办啊?我黯然了。
“上官,你出院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咨询我。”孙大夫说。
日期:2015-03-23 20:35:11
回到自己位于东三环的家中,起居室还是以绿色为主的清新色调,卧室还是墨绿色的宫廷式拖地窗帘,深红色的大床,书房的书还是那样整齐地摆放着,家里的各种陈设也没有任何变化,和我那晚离开去上夜班时没有两样。可是眼前的这个上官毛毛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上官毛毛了,眼睛一片模糊,看东西非得凑近了,右眼有重影,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不该撞的物件。已经是说话磕磕绊绊,大字不识一个的怪人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惩罚我吗?
镜子前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头上还绑着绷带的小秃头,无助的眼神!这是我吗?这是上官毛毛吗?
还记得一年多之前即将离开美国时,Wayne曾经问过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读MBA?”
我回答:“应该会在两三年间吧,希望能快一点。”去美国读书?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躺在自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这一切的一切是真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如此多的信息,都从我的脑袋里消失了呢?身份证号、银行卡密码、手机号统统都记不清了,连自己的房间号也是想破了头才回忆起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真希望是梦一场!
“姐姐,过几天咱们回老家吧,先回家好好养养。”妹妹说。
“嗯,你……定票,机票。”在这待着也很烦躁,我想回家见母亲。
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好熟悉的三个中文汉字,到底是谁?
“上官,过年好啊!听说你出院了,好些了吗?”是戴凌风的声音。
“不太……好,睡不着,头疼。”
“你别多想,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和老大Stanley过去看你,大伙儿都挂念着你呢。”
日期:2015-03-23 23:07:48
Stanley是财经资讯部门的老大,是个和蔼且风趣的美国老头。戴凌风辅助Stanley的工作,他是我们部门的总监,中等个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是个急性子,看上去却显得慢条斯理。
等他们俩坐下后,妹妹端过来两杯冒着热气的柠檬茶:“外面下着雪,估计很冷吧,你们先喝点热茶。”
Stanley道了一声“谢谢”,用流利的中文问:“上官,你身体感觉如何?”
我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认识字了。”说罢,悲从心来,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Stanley和戴凌风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戴凌风道:“这样啊,那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需要时间……恢复。”
“噢……”Stanley和戴凌风都略微地松了一口气。
“上官,你一定能恢复,不用担心,注意休息,这很关键。”Stanley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对了,这是公司一年一度的加薪安排,公司对你过去一年的表现非常满意。另外,你们组的涨薪幅度也是大中华区最高的。”
Stanley和戴凌风又说了不少鼓励、安慰我的话,方才告辞离开。
等他们走后,我拆开了信封,里面的英文单词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我天,都说些什么啊?上上下下看了好半天,终于认出了一个字,一个阿拉伯数字,那个涨薪幅度。我抱住了头。
日期:2015-03-24 20:29:21
六个月之后,我一个人坐飞机从海口回到了北京。回到居住的小区,记得离开时小区的花园光秃秃的,很是萧瑟,现如今,花园里满眼都是浓郁的深绿,那么的深邃,怎么化都化不开。站在自家的门口,轻轻地将钥匙插进门洞,轻轻地拧开房门,生怕打扰了几个月之前在此坐立不安的那位小秃头,她还在吗?她是否安好?
镜子里出现了一位短发女孩,头发刚刚能盖住耳朵,不过早已经盖住了头上的伤疤。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已经过去半年了,可是我认字的速度还是好比蜗牛在爬,真是时过境难迁啊。
待在家的六个月里,我天天练习说话、写字,听各种财经频道的节目,目的只有一个,尽快恢复生病前的状态。现在的视力下降了,且有些重影,但可以快速地辨认各种不同的颜色;语言表达能力恢复较快,妹妹和我拌嘴已经占不了丝毫的便宜。可是读书认字的速度……
大夫曾经告诉我:“回去工作是最快的恢复方式。”可是现在这种状态,怎么可能跟得上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我搓了搓双手。
记得在海口时,戴凌风打电话过来,让同事们挨个儿和我说话,大家都希望我能赶紧好起来,重新回到公司。其中一位同事道:“听戴总说,你很容易疲倦,不用想太多,好好休息,吹吹海风,估计很快就好了。”吹吹海风?唉,我哪有这种命,我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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