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7-26 01:10:46
　　马哲课，睡倒了一大片。吴昭娣坐在最后一排，百无聊赖，拿出了手机。她原本不是对微信上瘾的人，只是偶尔会跟同学朋友聊两句，节省电话费。但是此刻，那个绿色的小图标却仿佛有了魔力，吴昭娣忍不住点了开来。看到那一列头像，微微有些发懵，不知道是不是该跟谁打个招呼。
　　大课，和别的系一起上。吴昭娣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小国和佳禾。他们两个讨论得很是热烈。吴昭娣心里略略有些发堵。她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的原因，吓得调查组也散了。他们现在一定很讨厌她吧？原本，有人主动接近她，吴昭娣的心底是狂喜的，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变成这样。朋友这种东西，对于她这样的怪物来说，是奢想吧？
　　把马哲书合上，看到封面上的“吴昭娣”三个字，她皱了皱眉头。她恨这个名字。昭娣。招弟。仿佛她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能够给这个家带来个男孩。
　　她打了个哈欠。昨晚又失眠了，同样的梦又来找她了。她总会在梦中跟自己从面见过面的弟弟相会。

　　二十一年前，吴昭娣的母亲怀的是龙凤胎。家里人对吴母大得异常的肚子喜不自禁，似乎觉得这个家终于要迎来一个男孩了。可是，无奈，在吴昭娣顺利出了产道之后，医生发现原本一切正常的弟弟却被脐带缠住了脖子。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全身青紫。甚至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离开了。
　　吴家从此陷入了更深的阴霾之中。吴昭娣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从来不笑，也不知道母亲看到她的时候总是一脸冷漠，甚至，带着点厌恶。
　　吴家那个死去的男孩一直被当做秘密深深地埋藏。直到吴昭娣十三岁那年，她忽然问母亲，她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母亲被吓了一跳，全家人也都震惊。细问之下，吴昭娣终于说出实情。从她记事起，每天夜里都会做同一个梦。在梦中，世界是一片阴暗，只有一个全身青紫的婴儿坐在不远处看着她。那个婴孩没有眸子，但是却射出一股邪恶怨恨的气息，狠狠地戳中吴昭娣。那个孩子慢慢地爬向她。她觉得恐惧，却完全动弹不得。那只小怪物一样的婴儿爬到她身上，像一只狠毒的大虫子。他爬遍她全身，最终，把脸贴近她的脸，张口说话：“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在梦中，吴昭娣动弹不得也张不开口。她只能听着那只青紫色的婴儿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或者说，那尖利的小嗓子里，没有一丝人味儿。
　　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
　　不知道重复多少遍，最后，这只婴儿猛地张开嘴，露出一口尖尖的獠牙，狠狠地朝吴昭娣咬下来。

　　每一次，都在这里惊醒，一身冷汗。
　　最开始，她会被吓得大哭。害怕吵醒父母，只敢躲在被窝里闷声掉泪发抖。
　　然后，她学会闭上眼睛，那孩子爬上自己身体的时候，皮肤上冰冷黏腻的触感也装作完全没有感觉到。
　　最后，她睁开眼睛，直视着弟弟的眼睛，想从那双并不存在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情绪。她开始可怜他。
　　弟弟的台词并非一成不变。
　　她月经初潮的晚上，他恐吓她说，你的下面会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流到满床满铺满地都是你的血，流到整间房都是你肮脏的红血，然后你就这样死掉，过来陪我。
　　她开始暗恋男生的时候，他在她的梦里说，你喜欢他啊？可是你知道他在心里都怎么想你吗？他每天晚上都在想你变大的那个地方，长毛的那个地方，他想要狠狠地刺穿你，让你疼，让你流血，让你穿肠破肚，内脏流满他的床他才安心。

　　……
　　不管台词怎么变，末了，总会加上一句，姐姐，为什么你要杀了我。
　　吴昭娣战战兢兢地问母亲自己是不是有个弟弟的时候，她还会因为这些可怕的噩梦而偷偷大哭。
　　那一次，母亲对她说了很多话。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她知道了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梦里一切都是那么暗。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阳光就走了。
　　她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沿着家族的老路走下去。该来的总会来找她，无论她跑得多远，读多少书，学习多少科学知识，命运仍旧无法改变。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吴昭娣变得沉默了。
　　这沉默从中学带到大学，成了她铁定的标签。

　　昨夜的梦中，弟弟阴森森地笑着告诉她，她的好日子快来了。吴昭娣不知道他说的好日子究竟指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事。
　　不远处，小国和佳禾依旧讨论得热切。
　　吴昭娣叹一口气，拿出手机，又点开微信。
　　朋友们。漂流瓶。

　　她想了想，写下这么一句话：是不是每个人都背负着很黑暗的秘密呢？
　　刚把瓶子丢出去，手机就震了震，有人回应。
　　来自B市的瓶子。
　　“你弟弟又来烦你了？”
　　手机屏幕上这一行绿底黑字让吴昭娣有一瞬间的晃神，在那一霎那，她似乎跌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了。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讲台，那个老女人依旧唾沫横飞。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那一行字还在。
　　从漂流瓶里看不出来对方的头像姓名，只能看出是个女生。
　　吴昭娣的手微微颤抖：“你是谁？”

　　“你在害怕什么？”对方答非所问。
　　吴昭娣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立起来。阳光下，这么多人的教室，忽然间也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仿佛无形中有双眼睛，紧紧地贴着自己，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心思细节尽收眼底。
　　“你的好日子快来了。高兴吗？”
　　吴昭娣手抖得太厉害，手机掉在地上。
　　有人回头来看这边发生了什么。小国和佳禾也向她看过来。吴昭娣脸色难看至极，小国和佳禾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猜测着她是不是又遭遇了什么“鬼上身”的事情。
　　吴昭娣深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将手机捡起。脸色依旧苍白，手还是微微发颤。但是，她是吴昭娣，她能够应付这样的事。

　　她主动向那人打招呼。很快，通过验证。她看到了对方的资料。
　　头像很熟悉。
　　名字也很熟悉。
　　小眉。
　　小眉发来一个笑脸。然后说：“你冷静下来啦？”
　　“是。你究竟是谁，究竟想怎么样？”

　　这次，反常地，小眉过了很久才回复：“你还真是个难对付的姑娘呢，问的两个问题都把我问倒了。我是谁嘛……我也说不清楚。可是，你又能说清楚你是谁吗？这个问题你也回答不了。你叫吴昭娣，可是吴昭娣又是谁？在这个名字底下，在你所有的身份底下，你究竟是谁？你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吗？”
　　“你为什么杀人？”吴昭娣没有被小眉的问题绕进去。
　　“我没有杀人啊，他们都是自杀的呢！”
　　“我不会让你继续这样下去的。反正我这个人，活着也没有太多意义。不管你有多危险，我不会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