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笙伸出手,将食指和大拇指分得开开的,比出了一段长长的距离。
“那么长。”他扬起脸,笑容未退,语气温和得像冬日的阳光,“顾安初,你还真能驾驭。平时你上班都不超过六厘米,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那是温婉逼我穿的。”我扭过头避开他愈发温柔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掉了。
“用我的钱打扮你?那女人干得不错。”陈安笙突然从地上快速蹲起来,将他宽阔的背对着我,伸手指了指后方,“上来。”
当我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背我的时候,一个晚上积累的疑惑和不安终于迸发了。我几乎是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子,然后用一种听上去比较激动的语气对他说:
“陈安笙,你没事吧?”
他没有恼怒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安静地,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因惊讶而大得吓人的眼眶:“你觉得自己还能走吗?右脚踝肿了,还穿着一只十几厘米的高跟鞋。”
他的语气好轻缓,完全失去了往日人前的低沉与凌然。
“别闹。上来。”
我畏畏缩缩地脱下左脚的高跟鞋,捡起地上已经光荣牺牲的另一只,将鞋跟对着外侧拿在手里,眼睛一闭靠上了他宽厚又温暖的脊背,却又不敢贴得太近,故意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啊——”
陈安笙的手反扣住我的腰肢,突然就这样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蹲久了有些头晕,他踉跄了几步,继而稳稳地托住了我。
我哪经得起他这样折腾,只感觉自己好像要往后摔倒在地了,先是尖叫一声,而后也不管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尖锐物品,一下子两手交叉环紧了他的脖子,勒得死死的。
“陈安笙,你——”
他不怒反笑,感觉到我臂弯刻意加重的力度,作势轻咳了几声。当我意识到他已经很平稳地背着我走了一小段路时,心还是在突突地跳着的,只觉得有些哀怨。
日期:2014-09-06 17:42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我扬起眉毛,盯着他的后脑勺上翘起来的一撮头发。这时候的我已经松开了他,两只手拎了高跟鞋又不知道该放哪儿,只好窃窃地轻轻将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尽量不让鞋底接触到他昂贵的西装。
我承认这样的姿势实在是相当怪异,但我一想到自己光着脚被他背着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就觉得实在是件不可思议又丢人的事情。当然,丢人的又不是我,是他,是堂堂的陈安笙。
陈安笙没说话,用了些力气将正在从他背上下滑的我我往上托了一些。
我觉得有些尴尬,侧着脸看着街上不断路过我们的人。他们好多都是情侣,十指相缠,卿卿我我,甚至还有当街拥吻的。
突然,我看见有一个长发及腰的姑娘,坐在街边的长凳上,来回晃动着一个男人的肩膀,表情像是在撒娇。
那个大概是他男朋友的人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蹲下身子,姑娘跳到他背上,主动伸手揽紧了他。
“重不重?”
“重。”
“讨厌啦,人家今天刚秤过,明明是瘦了。”她作势捶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当然重了。你是我的世界。”
这突然让我记起自己和陈安笙所处的状态,愣了一下,觉得实在是看不下去,皱着眉头收回视线。今天晚上和陈安笙见面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之外。
我有感觉到陈安笙的呼吸渐渐急促,力气好像也小了些。我是如假包换的九十八斤,大概也没有很重,但他却背得异常辛苦。
“呵。”我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下,觉得好奇。
“怎么?”
“你应该觉得荣幸。你是第一个能骑在我身上,比我高的……人……”
陈安笙突然停了步子,还容不得我听完这话里的后半句,他扣在我腰上的手猛地一松,正欲下坠的我尖叫着扳紧了他的肩膀,他却如同被人打了一棍膝盖似的,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几乎同时,被他护住的我也因此摔倒在他的背上,手里的高跟鞋飞出去好远,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
我的手腕因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擦蹭了一段距离,鲜血淋漓。身下的陈安笙一动不动,我赶紧起身翻过他的身子,瞧见路灯下,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我手腕上混着灰尘的血滴在他的脸颊上,更衬得他的虚弱。
听不到有痛苦的呻*。
他的脸色白得像张纸。
“陈安笙!陈安笙!”
胡乱地摇晃着他的身子,又抓住了他重重按压着腹部的手,看着他额上沁出细密的虚汗。
我突然慌了神,只是跪在他身边,像个女疯子一样,不停地晃着他的胳膊,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喉咙干涩发痒。直到我听见救护车的鸣笛,恍惚着抬起头看见陈安笙被担架抬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居然早已泪流满面。
很奇怪,当我碰到一个在大街上突然昏倒的人,换作平时,我一定会当机立断拨120的,而刚才,自己却将连一个幼儿园小朋友都能想到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实在是没想到,这一晚,我居然是在手术室门外度过的,而这个令我焦躁了一个晚上都没功夫合眼的病人,居然是忍着一身病痛还逞强背着我走了好几百米的、向来骄傲的——
陈安笙。
作为一个一向理性又心思缜密的人,这样的失误,显然不在我的意料范围之内。或许是我想多了。
然而那时胸腔里存在压抑苦涩,不是我现在所能解释的。
日期:2014-09-06 17:43
[ 七 ]
陈安笙被送到医院之后就直接推进了抢救室。整个过程他都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我觉得他还是有些意识的,因为当他在照腹腔镜的时候,还痛苦地低喃了几声。
空气里刺激的消毒水味染上了淡淡的血气,有了些咸腥。我轻轻嗅了嗅,觉得实在是不好闻。环顾四周,夜间,安静的急诊里几乎没有多少人,只是偶尔几个匆匆而过的护士会转过头来奇怪地看我几眼。
由于并不经常打照面,也不关注他的生活,我对他此刻的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有些茫然地站在抢救室门外,光着脚,将鲜血淋漓的手默默藏到背后。
过了好些时候,有个医师模样的人走出来,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步子有些赶,手指轻轻弹着一截露在文件夹外面的纸。
我猜,他大概是在找陈安笙的关系人。
“情况怎么样?”我上前一步,抢先接过他手中作势欲收回的文件夹。
“不太乐观。陈总长期积劳,平时不注重饮食,本来就有慢性胃病,现在还空腹喝酒导致胃出血,一部分组织有坏死迹象。况且我们刚才在他胆囊里发现了几颗不小的结石,需要进行腹腔手术。”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两道犀利的目光穿透镜片上下打量着我,话锋一转,撅了唇角,语气里藏了嘲弄,“你是陈总的……朋友?”
我感觉到他目光里的试探,也难怪他这样看我。
里头的陈安笙还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术,即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依然衣冠楚楚,而此刻的我,却如同一个流落街头的可怜的人,满身卑微。一袭充满了褶皱和灰尘的名牌已不具备任何气质,膝盖磨破了皮,右脚踝高肿,手腕有一处挺深的擦痕。怎么看都与这高雅的场合不相称。我突然觉得,他将我看作是陈安笙的朋友,实在是对我人格的一种莫大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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