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听了下来，女声开口问道：“小国，我唱得好听吗？”
　　小国一惊，猛然一回头，后面椅子上的那个人也在看着自己。那不是女生，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他胡子拉碴的，但神态扭捏，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羞涩地看着小国。
　　“你……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小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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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伴随着小国的尖叫声，护士们冲向这两人。
　　张景生的诊疗室里，他再一次要求小国睡在躺椅上。但小国想到孙玉强的画，有些抗拒。张景生对人非常敏感，他于是也就不勉强小国。
　　“我们来聊一聊小眉吧。”他这样说着，延续着上一次的话题。
　　小国微微颤了颤。这没有逃过张景生的眼睛。
　　“你说你不记得小眉，你觉得你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你却显得很害怕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小国苦笑。
　　要是真的告诉你为什么，我恐怕就永远都走不出十五院了。
　　小国的沉默并没有惹怒张景生。他继续引导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小眉其实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人。她只是你曾经所恐惧的某一个人，某一件事的幻影？”
　　小国抬头看着他。
　　张景生见吸引到他的注意，于是继续说下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父母的关系如何？”
　　“我在十五院见到小眉了。”小国忽然说。
　　“什么？”

　　“昨天在院子里，又一个男生……一个很女性化的男生……他说他是小眉，而且他还认识我……”
　　“昨天的那件事，我也听说了。很凑巧，那也是我的病人。他是中度的人格分裂患者，你大概是偶遇了他其中一个人格了。”
　　“他的虚拟人格怎么会认识我？又怎么会知道小眉？”小国激动地站了起来。
　　张景生依然那么温润地笑着：“你不要激动。这件事的确很奇怪，但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从中搞鬼？”小国一激动，猛地说出这句话。话刚出口，小国就后悔了。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张景生那温和的脸冷下来。小国没有想到，一个平素亲切的人忽然冷漠下来的时候，那张脸竟然可以那么可怕。
　　“病人如果不信任医生的话，问题会很严重。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领域。”张景生连声音都变得冷。
　　小国感到害怕。他想起孙玉强在墙上画的那副预言画，很害怕一切会在此刻发生。
　　“那个病人被送来这里还不满两个月，而你来这里才刚刚几天。我能够搞什么鬼呢？他多次自杀未遂，而你，就目前来看，并不具有太强的攻击性。你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这一切一定有解释，但是不会是你想象得那样可怕。”
　　“不满两个月”，“多次自杀未遂”。
　　这几个关键字让小国觉得怪怪的。他脱口而出：“那个人是不是叫孙玉强？”
　　“你们认识？！”张景生脸上的震惊不像是装出来的。
　　空气就这么僵在那里。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场尴尬。
　　张景生掏出手机，来电人是“何母”。他果断地把电话挂掉，然后对小国说：“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下次再聊。”
　　小国的表情好像见到鬼。
　　他看到了张景生的手机桌面。太熟悉了。

　　女孩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材，她的脸隐没在强光里，看不真切。
　　小眉的微信头像。
　　日期：2012-08-07 00:25:04
　　15

　　小国明白，无论自己来十五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都应该速战速决了。这里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而这里的人似乎也要比鬼更可怕。再留在这里，可能还没靠近真相，自己的小命就已经搭进去了。
　　小国想起遥远的父母。
　　他很少想到他们。
　　但是在这种奇怪的时刻，两个老人的脸忽然用力挤进了他的脑海。
　　他们辛苦供他上大学，是希望他能够拿到一个好文凭，回到家乡，谋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就这样过下去。如果他们知道小国卷进了这样诡异而危险的事情，不知道是会流泪还是愤怒。
　　小国接连几天的温顺表现为他赢得了每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翠绿的园子里，小国四下寻找着孙玉强。远远地看到他还坐在上次的那张长椅上，小国赶忙向他跑过去。
　　小国坐在孙玉强身边。他很戒备：“你是谁？”声音神态都很正常，是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样子。
　　“你又是谁？”小国忍不住问。
　　“我叫孙玉强。你是谁？”
　　“我叫王志国。”
　　“王志国是谁？”孙玉强仍旧戒备地看着他。
　　“我是小眉的朋友，你能让我跟她说说话吗？”小国试着用他的思维跟他沟通。
　　“小眉是谁？”孙玉强很疑惑。
　　小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孙玉强的脸，他不是在做戏。他眼神里的疑惑是真的。
　　但是但是，几天前，同样的地方，那骇人的景象至今仍旧深深地刻在小国的心里。他看着孙玉强的脸，忽然灵机一动，问道：“你最近在微信上又认识新朋友了吗？”
　　孙玉强一愣，他脸部的肌肉开始微微抽搐，仿佛变身一样，还是那张脸，但整个面部线条却忽然变得柔美。孙玉强的眼神中似乎忽然被注入了女性的柔光。他娇嗔地看着小国。
　　小国笑不出来。
　　“你是小眉？”他问。
　　“嗯。”孙玉强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们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吗？你忘了吗，我们初二那年，你妈被蛇咬了，差点没命。是我带着你找到村里的孙老太婆，用她的土方法医好的。那天晚上你看着星星一直哭，我陪了你一整夜。那天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他的话让小国震惊得哑口无言。

　　他说的都没有错。
　　小国初二那一年家里的确发生过这么一件大事。妈妈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被蛇咬了。村里的卫生站束手无策，小国的妈妈被送回家里，躺在床上等死。小国听说平时给人算算命、看看小病的孙老太婆有土方能治蛇伤，于是踩着夜路跑了好几里地，去把她请来。情况很险，孙老太婆说再晚来一点就救不了了。但是好歹，母亲捡回一条命。
　　孙玉强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问题在于，这件事，在小国的记忆里，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
　　夜路上，星星下，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连流泪都是他一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小眉陪在他身边，他也从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么动情的话。
　　孙玉强是如何知道这件事？
　　很多细节，是连自己的父亲都未必晓得的。
　　小眉真的只是孙玉强的一个人格而已吗？
　　小国越来越没办法相信张景生的话。
　　“你最终还是忘了我，是不是？”孙玉强用小眉的声音这样说着，无限哀伤的样子。
　　像是大脑被黑客侵袭一般，原本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私密往事，忽然间被迫晒在阳光之下。小国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接着问：“那么我的朋友们呢？佳禾、吴昭娣、刘素光，他们到哪里去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