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01 14:26
　　[ 三十三 ]
　　陈安笙康复的速度实在惊人，却也因此在额角的碎发后留下了一个浅淡的疤痕。而我抱着不明的心态又重新搬回到笙园里，死寂的临湖别墅终于多了一丝生气。
　　我现在每天的生活非常充实，工作很忙碌，市场和股市分析一刻也不能松懈，以至于我和陈安笙一样几乎天天都要加班。每天就好像上紧了发条，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似乎根本挤不出多余的时间花在梳理情感问题上。就好比现在，我刚刚还在楼下吃午饭，就突然被叫上来开会。
　　一周前我在所有人诧异而讥讽的眼光中，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陈氏副总的位子，原本稳定的高层关系因为我的到来而彻底打破。陈墨翰夫妇的表情则是更加令人难以捉摸。我的婆婆先是微怔了一下，继而抿唇表示欢迎，然后，几乎所有人都打破了方才的沉默，鼓起掌来。
　　我莞尔，笑得矜持。我并没有忽视她越来越紧蹙的柳眉，反而更加确信一点——我婆婆在公司里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而陈安笙呢，似乎处于一种看似被人围拥实则被孤立的劣势。
　　至于在读工商管理与金融博士后却依然幼稚又心思简单的陈安在，他似乎还不属于这种利欲熏心的地方，那样的阵势，倒像是被放任自流了。
　　果然，越高的区域，越浑浊不清，有谁能说清楚这些人皮背后藏的都是什么呢。
　　公司的绝对经理人除了陈安笙大多都已步入中年，我这样的年纪混在其中倒也显得格外另类。于是自然而然地，我被当成了没有能力的关系户，几乎所有人都对我抱有揶揄的看法，旁敲侧击，议论纷纷。我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对他们幼稚又无用的质疑嗤之以鼻。
　　一想到这里，我烦躁地捏捏眉心，转而坐直了身子，在最角落的位置认真地看着幻灯片里红绿不同的轴线。
　　会议的内容比较严肃，大抵是关于合作商方面的一家大型公司云鼎突然想要跳水，欲反吞陈氏的股市利益。

　　“目前市场上的CTA是云鼎在控股，我们处于稍次的地位，并不具备绝对的掌控权。”
　　年近半百的市场总监额角沁出不少虚汗，而坐在最前方的陈安笙一副心气神宁的模样，甚至还满不在乎地阖上眼睛，看上去慵懒而随意。
　　我敢断定他一定是有想法了，不然为何故意摆出一副倨傲的样子给所有前辈们看呢。这样的警告似乎更像是挑衅了。
　　陈氏的股权分配并不均衡集中，在陈安笙手里的只有不到30%，另外50%在他父母手里，其余的部分就分散在各个重要合作商以及少部分经理人手中。虽然陈安笙手里的股权还起不了什么瓦解公司的作用，但就凭这不小的比重就能把那些蠢蠢欲动、心怀鬼胎的高层给唬得一愣一愣。
　　“推进股市的百分点，追加投资的方法可以试试。”有人提议。

　　陈安笙这下开始微笑起来，但却始终不说话，没有任何表态。现场的气氛跌入冰点，有些不善掩饰表情的人已经开始按耐不住。事实上，针对刚才提及的做法，与其说是太冒险，不如说是没必要。
　　“陈总，你看……”市场总监一看苗头不对，更加心慌了。
　　“以总公司的名义改制CTA，拆分上市，留下他们入驻陈氏内部的最赚钱的部门，接壳重组……”
　　那么，云鼎手头的CTA，会立刻变得一文不值。
　　陈安笙惯有的清冽嗓音徐徐舒卷过每一个人的耳侧，虽不带情绪，却足够威慑。我不得不钦佩这个男人在工作时极度敏锐的直觉和彻底又精准的判断力。
　　“不愧是陈总，年纪轻轻便高人一等。”董事会的一个高层不温不火的夸奖听起来非常突兀，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过奖。”陈安笙垂下眼睑示意会议继续。
　　“云鼎现在向商界发射的信号就是想要和我们撕破脸，那么，陈氏和云鼎的合作到目前来看将要全面终止。”另外一个詹姓副总翻开手头的资料，“问题要处理好余股，目前陈氏有4.8%的股份在他们手里，随时可以抛售、转让，甚至通过干预股市来给我们带来一定程度的威胁。”
　　会议室里依旧沉寂，似乎每抛出一个问题，所有人的思维都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至于云鼎手头余股的问题……”我用极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如果用分离交易来转换公司债券，陈氏大可名正言顺地冻结这部分股份。”
　　全场哗然，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一种极陌生又震惊的眼神盯着我，那种极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的要吃人的灼灼目光，仿佛要在我身上烫穿出一个洞。

　　我回馈以一个得体的微笑，与陈安笙四目相对，识趣地闭上嘴，在接下来长达四小时的会议中再没有发表过言论。我知道我把话撂到这里就行了，这个下马威已具有足够的震撼力。
　　“顾副总所言甚是。那么，这个项目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各位前辈们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陈安笙狭长的眸子里全是狡黠的光，他的言下之意倒是被我听出来了。
　　哪有人会把这么严肃的事情丢给一个刚刚上任又来路不明的小副总的？这不是明摆着变相讽刺他们没有实力么。
　　“谢谢陈总垂青。我一定会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
　　就这样，我替陈氏挽回了将近两亿的损失，彻彻底底风光了一把。那些之前毫不掩饰的露骨的白眼如今变得唯唯诺诺，看见我也会鞠躬叫声“顾总”。甚至是那些高层也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
　　“陈总果然慧眼识才，有顾副总这样难得的女强人加入，陈氏未来定是无可限量啊。”最近我的陈安笙一同出入的时候总会听到这样的夸奖，然而“副总”咬得很重，似乎是故意凸显我那不能说是非常重要的地位。
　　“顾总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并非独我一人欣赏。但总归还是新人，各位懂事还要多给予她意见，加紧鞭策。”陈安笙的表情依然不明晰，然而专注。我保持着与他一步之遥的礼貌距离，笑而不答。
　　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从此陈安笙身边有了坚实的臂膀。
　　***
　　工作一天之后，我终于在十一点钟回到笙园，刚去确定了一份合同，于是没有和陈安笙一同回来。倦意促使我栽倒在自己床上两眼一闭就不省人事，根本没注意到有人从门外进来。

　　那人跪在我床边，替我脱了鞋，盖了被子，然后不安分地抚上我的脸颊。
　　“别闹。”我低声呵斥，迷迷糊糊的。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陈安笙的声音压得很轻，却很柔和。
　　“……”我懒得回答，稍微动了一下眼皮。
　　“这几天冷空气来了，你要注意保暖。”
　　“有低血糖症状，就一定要记得吃早餐。”

　　“公司里有人找你麻烦，记得和我打电话。”
　　“你去哪儿？”我的鼻音很重，更加消磨了我说话的兴趣。
　　“……出差。我会赶在后天结婚纪念日回来。”
　　“哦……”我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翻了身，立刻睡着了。